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豫西民间流传的歇后语,他说起话来运用自如,你知道跟谁学的?

2019/7/31 5:31:47发布112次查看
第十九章 憨子与侃子
憨玉琨率第三标离开陕州,因部队多系骑兵,其主力于当天日薄西山时即赶到宜阳韩城指定的驻扎地。说实在的,自打编成正规军,他就像是一个接到彩球的乞丐——高兴得发了傻,喝了加蜂蜜的酒,简直被甜醉了。一有空闲,他就用唱“莲花落”的调子,有节奏地哼唱着刚刚听到顺口溜:“大驾杆,二驾杆,又绑票,又搜山,先当刀客后当官。”一个曾经可怜巴巴、衣不遮体的放牛娃,一个逃荒要饭、遭人白眼、受人歧视的小乞丐,一个被逼得走投无路才豁出性命去当蹚将刀客的杆头,如今成了镇嵩军响当当的标统,统帅着数百人马。这些仿佛是在梦中,自豪和喜悦之情难以言表。过去,家人为他拉杆当土匪受连累,街坊邻里不敢和他们接触。现在,他成了堂堂正正神气十足的正统军官,内心无形中就有一种难以遏制的冲动,那就是可以衣锦还乡、荣归故里回家招招看看了,一来让年近花甲长年辛劳的老母享享天伦之乐,二来到积劳成疾早早去世的父亲坟上添把土,尽尽孝道,三来也让街坊们改改以往的看法,洗刷多年的耻辱。
人马安顿好后,憨玉琨让弟兄们放假三日。借此机会,他带着卫队,骑马抄小路回了趟嵩县老家,了却自己多年的心愿……从老家回到驻地,憨玉琨召开各营管带会议,部署分三路出击剿匪,忽然协部飞报,刘镇华和石又骞将要到来巡视的消息。
当张治公把堂弟张治修和另外几名土匪的人头送到总部时,刘镇华喜出望外,一面和总参议石又謇亲赴龙门,慰问张治公,一面派人赶往开封,报告都督府。在得到张镇芳的嘉勉信和五千块元大洋的奖励后,他又和石又謇以巡视的名义,乘快马奔赴韩城第三标标部。
憨玉琨和参议冉祥征带领大小教官数十人,在城外恭恭敬敬地把刘镇华和石又謇迎入标部,寒暄过后,他简要汇报了第三标准备剿匪的部署。
刘镇华听着憨玉琨大声大调的说着剿匪计划,不住地微笑点头,给予赞许的肯定。接着,他让警卫把张镇芳所赏的银子和嘉勉信放在桌上,才似笑非笑地说:“不错,你们的计划安排得很周密,部署也很得当,确实干得不错。憨子啊,我早就听说你们嵩县出过毛葫芦兵,善于爬山作战,名闻天下,与登封的少林僧兵、伏牛山的矿兵一向齐名,你是嵩县人,你知不知道毛葫兵是啥来历?”
“协座,我也只是听老辈人传说的,早在金人入主中原时,邓州和我们嵩县都有毛葫芦兵,曾与蒙古兵作战,只是邓州的毛葫芦兵颇为著名,嵩县的不为外人所知罢了。到了明末,邓州的毛葫芦兵没有了,而嵩县仍然活跃着毛葫兵,听说这些人后来归了闯王。至于毛葫芦仨字,有人说这些人都是穷苦人,初起之时,每人腰间挂一葫芦,里面装水,以备爬山解渴之用。还有一说是,他们并无盔甲战裙,只是贫民短装打扮,衣服破烂,远远望之,形似葫芦。”
“这名字倒是有趣。”刘镇华笑道,“我看你这些兵的穿戴打份也像是毛葫芦兵,实话给你说吧,再这样脓下去,我看整个镇嵩军都会成为毛葫芦兵,形势逼人呀。这不,干臣已经捷足先登了,他还受到张都督的嘉奖。你看,信和赏金我都带来了,目的是让兄弟们开开眼界。”说完,他拿出张镇芳的信在憨玉琨的面前晃了晃,又把张治公如何不徇私情,设下圈套割下自己堂弟头颅的事儿,神乎其神地吹嘘一番。
杨山十大兄弟中,憨玉琨为人慷慨,疏财仗义,最重交情,在豫西绿林界是人所共知的。朋友有难,他会舍命相救,卖友求荣的事别说去做,连听他都不想听。刘镇华鼓动如簧之舌,讲得口干舌燥,不仅没有打动他,反而使他感到恶心,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情和鄙视的笑容。
刘镇华何其聪明?他生气地沉下脸来,颇为严肃地说:“憨子老弟,什么事情都不要看得过于简单。干臣的堂弟可不是嵩县杨山上的树毛子,砍就砍了伐就伐了,毫不可惜。那也是有血有肉五官齐全四肢发达思维敏捷的人呀!干臣自己也不是无情无意的冷面人,这两天他躲在家里,躺在床上蒙头睡觉,谁也不见,好不伤心难过。他之所以这样不近人情,并不是为了个人的荣禄,而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前途。如今,镇嵩军正处于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,我们打着旗号回来剿匪,如果不先从自身开刀,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乱砍,亲戚朋友却仗势欺人,胡作非为,给咱们脸上抹黑,你就是杀再多的人,张镇芳能相信我们是在真心剿匪吗?所以我说干臣做得对,他这个头彩抢得好。”
刘镇华侃侃而谈,憨玉琨却不以为然。待刘的话音落地,他淡淡一笑嘲讽道:“雪亚哥,我咋能和干臣哥比呀?人家是正月十五的月亮——正大光明,咱不过是那萤火虫的屁股——没多大亮,人家识文断字,脑筋活络,是不炸嘴的石榴、城隍皱眉头——花花鬼点子多,什么事一瞅一个准,只要杀个兄弟能升官,再多杀几个又有何妨?咱是个斗大字不识一升的睁眼瞎,榆木疙瘩脑袋锛镢不开,什么事都是瞎子过河摸着走,大事还需要你给指点哩。”
刘镇华见憨玉琨耍起贫嘴,心想干脆把事挑明。于是话锋陡然一转道:“玉琳兄弟还在蹚吧?怎么到了现在还不悬崖勒马,执迷不悟?你是不是劳驾回去一趟,不一定也像干臣那样六亲不认,能劝还是劝他回家买几亩地安业吧,拉杆的日子就像在刀尖上滚走一样,不是好混的。你是咱镇嵩军中叱咤风云的猛将,也是我的好兄弟,你的忠厚为人和英雄胆识让我钦佩,这件事办起来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,要快刀斩乱麻迅速处理,可不能再让省议会那帮吃了饭没事干的议员们嚼咱们的舌根,影响你我的锦绣前程。”
这一番话说完,憨玉琨笑颜顿消,嘴张几张却无话可说。送走刘镇华和石又骞,他心中焦躁不安,桩桩往事又一缕缕在心头泛起。
憨玉琨自打在嵩县德亭乡上蛮峪村出生后,因为家贫,常随父亲在伏牛山中走村串户,乞讨为生,十多岁时还给人打过零工,出卖力气换碗饭吃,后在洛宁城跟着丐帮帮主学得“莲花落”。他五短身材,紫红脸膛,厚厚的嘴唇,宽阔的脑门,一副忠厚诚恳的老实相。只有那浓眉下闪动着一双忽灵有神的大眼,显示出他内心的精明和果敢。
在他人生最艰难的岁月里,有两个人的言行对憨玉琨的成长和性格的形成产生了巨大的影响。一个是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的性情倔强、意志坚强的母亲,另一个就是平时爱说爱笑尤以善讲“侃子”闻名一方的外祖父。歇后语在豫西被称作“侃子”,是人们在生活实践中创造的一种特殊语言风格,乃是侃大山的一种形式。它幽默风趣、耐人寻味的特点,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和浓郁的生活气息。最早出现“歇后”这一名称是在唐代。《旧唐书·郑綮列传》中提到所谓“郑五歇后体”(“歇后”体诗)。但它作为一种语言风格和语言现象,远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出现了。如《战国策·楚策四》:“亡羊补牢,未为迟也。”意思就是说,丢失了羊再去修补羊圈,还不算太晚。古代的歇后语虽然很少见于文字记载,但在民间流传肯定是不少的。如钱大昕《恒言录》所载:“千里寄鹅毛,礼轻情意重”。歇后语是熟语的一种,熟语包括成语、谚语、惯用语和歇后语四种。它一般由两个部分组成,前半截是形象的比喻,像谜面,后半截是解释、说明,像谜底,自然贴切。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,通常说出前半截,“歇”去后半截,就可领会和猜想出它的本意,所以称它为歇后语。
在憨玉琨不满十岁的时候,有一天,得知外祖父生病,母亲拉扯着他匆匆赶去探望。一进屋门,见老人直挺挺躺在床上,母亲着急地问道:“爹,你咋病成这样了呢?”
没想到外祖父把嘴一咧:“我现在是长虫(蛇)吃棒槌——直脖啦呀。”母亲掀开盖在外祖父身上的破棉被说:“光睡着咋行,还是起来活动活动吧。”外祖父试着动了动,然后叹了口气说:“我是坛子里的豆芽菜——勾着头起不来呀。”母亲坐在床头急切地问:“爹,这两天吃饭咋样?”老头拍拍肚子:“这真是茶壶里煮馄饨——一肚子话(货)呀。”
母亲诚心诚意地说:“爹,赶紧找先生瞧瞧吧?”外祖父则哼哧着道:“哎呀,肚痛搽药水——不起作用呀。”母亲觉得可笑,推推老人说:“爹,你咋光说这话哩?女儿回来了,你就没有别的话说了?”
外祖父唧唧哝哝地说:“你不知道您爹是麻柳树解板子——不是正经材料呀。”母亲说:“爹,你不就是好喝两杯酒吗?等有钱了,我给你买酒喝。”
“咦,知父莫如女呀?”老人呼地坐起来,竟然能下地走路了。
外祖父的话让母亲哭笑不得,可乐坏了憨玉琨。他觉得外祖父口里的“侃子”一套一套的,幽默、滑稽、可笑的话似乎有种磁力,深深地吸引着他,暗地里不由得学起来,与他唱的“莲花落”一样,这种侃子平时与人说起别有情趣。以后,他便常常到外祖父家跟着学“侃子”,短短几年间,就对豫西地方流传的“侃子”掌握得相当娴熟,说话中往往张口就来。
宣统元年,憨玉琨为给大哥憨同生报仇,砍死了邻村梅子沟富户郭八仙,因怕官府追究,他带着血淋淋的人头投奔了关金钟。第二年,又与关金钟一起到杨山上聚义,和王天纵等一帮弟兄结为生死兄弟,因他年龄最小,排行第十,被称为“憨老十”。
除了大哥憨同生被郭八仙诬陷致死,憨玉琨还有二哥玉琳、四弟玉珍、五弟玉琪。当他在杨山落草时,心里总是惦记着家里,唯恐二哥和年幼无知的俩兄弟遭到郭家暗算,还派人把他们接到杨山。辛亥革命爆发,在同盟会河南支部的帮助下,王天纵发动武装起义,而后赴陕西投奔张钫。憨玉琨舍不得撇下二哥和两个弟弟,就带着他们一同到达潼关,不久,因军队生活清苦,加上潼关战事紧张,又受不了纪律的约束,憨玉琳背着弟弟,暗中约了二三十人,趁天黑偷走数十匹马和一些***逃回嵩县。正值两军对垒,战事频繁,憨玉琨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,况且当时胜败难料,前途渺茫,开小差并不稀奇。这次回来他才发现,二哥玉琳他们一杆人回到嵩县,适逢豫西有名望的杆子全都赴陕参加革命。山中无老虎,猴子称大王。他仰仗手中的***,占据一方,横行霸道,勒索了不少财物,还抢了两个姿色出众的“花票”(大闺女或小媳妇)作压寨夫人,尽情淫乐。其部下更是为所欲为,搞得嵩县境内路断人稀。憨玉琨把队伍驻扎好回到家乡,本想去劝劝二哥悬崖勒马,“插枪”(放弃绿林生活)洗手。因二哥到其他地方掠夺没能谋面,他想过上几日再抽空回去一趟,没想到竟被刘镇华毫不客气地点了出来。
憨玉琨思前想后,左右为难。他内心明镜一般,像二哥这样拉杆做出的孽事,刘镇华肯定是早就盯上了的,根本糊弄不过去,怕是必然要杀的。他恨二哥咋就不识时务,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偏往绝路上奔,懊悔自己当初没有管住,以致铸成大错。二哥和两个弟弟是同他一奶吊大的同胞兄弟,不像张治修,那只是张治公的本家弟兄,没有血肉相连的关系,这可是手足之情,实在不忍心呀。可翻过来再想想,这种屙门尿户、恶贯满盈的人,即使自己不杀,官方队伍也不会轻饶他的,看来他的小命难保了。话又说回来,只要有一线生路,就得尽全力相救。再说,别人杀归别人杀,总比死在亲兄弟的枪口下强。要不,我憨玉琨还有何面目去见白发苍苍的老母亲?对,还是雪亚说得对,先回去劝劝二哥,如能放下屠刀改邪归正,岂不更好,省得弟兄们动刀动枪,人们不是常说“浪子回头金不换”嘛,如果能让他回头,也算是尽到作兄弟的一点情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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